【oxlxs/毕侃】春秋亭外风雨暴
推开门之后，手边的开关需要按三下。
第一档是最强光源，习惯的黑暗里骤然亮起来刺得人眼痛。连忙再按第二下的时候就变成昏黄色，照得雪白四壁笼上一层模糊的沙砾，片刻黯然，不至于销魂也有点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怅惘。
而李希侃睡眼朦胧走过来，按着他的手拍第三下，正常光线把他从出神里拉回来。
“你这里的灯好麻烦啊。”他揉眼睛：“每次都要按三下。”
毕雯珺想，是啊，这个屋子里已经有第二个人，自己租的房子不再是只需要迎合他一个人的需要。
李希侃穿着宽松的长袖长裤，越发显得骨架单薄细弱，头发压得有点翘。毕雯珺看他，伸手把那一簇很得意的头发抹平，刚睡醒的大学男生意识还不是很清醒，感觉到头上传来的压力的时候下意识地扭头躲一躲。
毕雯珺把他抱进怀里，187的高个子下颌贴在他颈上磨蹭，软着声音说：“好累啊。”
李希侃笑起来，反手抬起来摸他的头发，又侧过脸亲一亲他的唇角。
“怎么又在沙发上睡觉。”他看看沙发上的褶皱，有点无奈。
李希侃说还不是本来打算等你回来，打游戏打着打着就睡着了，幸好他机智知道裹条毯子，好歹没感冒。
谈恋爱的确是种会让人心智幼化的活动，毕雯珺想，二十岁的男生会照顾自己难道不是基本自理能力，但是李希侃这样仰头有点狡黠地跟他讲，他就真的很想抱着他夸一夸。就像自己千篇一律的工作内容重复了两年，也是在这个人出现之后才出现一丝抱怨疲劳的念头。
毕雯珺前段时间刚和大学室友聊过天，对方在毕业之后就回了家里工作再没见过面，交往两年的女朋友也因为地域自然分手，他问起感情状况的时候没料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有点怔住，不知道该接什么。
室友比他洒脱些，顿了一下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归都是各奔前程。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不少女生给你写情书，还有我刚开始喜欢的那个短头发妹子，可是你多傻啊，一个个给发好人卡。”对方像是回忆起什么，笑起来：“你说你当时怎么就一点不动凡心，明明也是跟我们一起打游戏看球赛的宅男，居然还问我谈恋爱到底是在谈点什么。”
毕雯珺想到当时的自己也觉得蠢，忍不住要扶额。
“现在你也有喜欢的人了吧。”对方问他，半晌很从容地笑了一声：“谈恋爱是无师自通的啊。”
无师自通，到底谈点什么。
只不过是我可以全心全意地依赖你，而不用担心这样子惹你厌恶，因为我深知我们互相的喜爱有多深重，如此每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也都变成缠绵语句。
毕雯珺闻到李希侃身上淡淡的柠檬香气，柠檬茶柠檬水柠檬味道的衣物柔顺剂，他喜欢。李希侃清冽得像柠檬，又比它甜一些。
“回来的时候，外面在下雨。”他把脸闷在李希侃茸茸的发丝里：“我想，如果当时我没为了躲雨跑进那栋楼，是不是就捡不到你了。”
李希侃说是啊是啊，我很抢手的，过期不候，你没遇到我的下一秒就有一百个人排队要和我在一起，一直从毓秀楼排到大学生活动中心。
毕雯珺回来的时候仍旧撑着那把深蓝色的格子伞。
他拉着毕雯珺跑到窗口去看雨，天色清透地暗下来，雨线如麻，淅淅沥沥落在阳台封顶，敲打出一串动听声韵。昏暗的小区路灯光线下看不清楚，李希侃伸手去接，一小汪雨水聚集在手心，湿湿冷冷。
“你看，你运气最好。”李希侃说，过了会儿把手心的雨水覆进阳台角落一盆绿植：“但是我运气也不错。”
毕业一年的社会人为了直系学弟的邀约回母校做小型的就业指导，口干舌燥讲完又被羞涩胆怯地要了微信，他记起外地开会的经理寄回来的文件还等着签收，跑出教学楼两分钟就下起大雨。
阴沉的云气与湿重的空气早有预兆，做事一向妥帖的毕雯珺不知为什么没有带伞。
他又急匆匆跑进另一栋楼避雨，百无聊赖地等待，过了会儿有个拎着伞的男孩子出来，看盯着楼外雨帘发愣的他试探性地叫了声毕学长。
是来听指导的学生之一，毕雯珺仔细辨认了一下，开始确定。那陌生学弟有张清秀精巧过分的面孔，人群中也瞩目。
“你是有急事吧？”他看出毕雯珺心里的焦急，干脆说那我送你出去。他撑开伞示意毕雯珺躲进来，两人一路小心地走，避过水洼，说着一些漫无边际的话。学弟很会聊天，话多也有趣，问他工作上的事的时候因为不熟悉而显出一点幼稚的可爱。
毕雯珺高一些，学弟举着伞总是刮到他发丝，最后忍笑把伞递给他说还是你来。
学校后门外走两步就是地铁站。学弟把他送到后门口，直接从伞下退出去，指指靠近后门的一栋学生宿舍楼说我就住在这里，还是直接把它给你好了，反正宿舍也有备用伞。
毕雯珺有点慌，他固执地抓住他的袖子，被学弟吐槽一句你以为你在拍偶像剧啊。毕雯珺把他拉回伞里以后尴尬地松手，最后说：“我加你微信吧，下次来学校还你。”
他笑了一下拿出手机。
毕雯珺扫完码恰好抬头看他一眼，学弟头发淋湿了几缕，他把卫衣兜帽戴在头上，湿润的刘海遮着额头，像一只雨天里淋湿的狐。
“我叫李希侃。”
李希侃露出漫不经意一个笑容，弯眼如弦月，在他心里掀起风暴。
断桥上也只不过是一次送伞，美丽的蛇女化身为人，掀起一场水漫金山。
毕雯珺坚持送他回了宿舍楼下。
过了很久之后毕雯珺知道，这是个他疲惫又熟练的表情。李希侃说：“我怎么可能看不出你喜欢我。”
“那个时候至少我也很喜欢你的脸啊。”
毕雯珺很不愿意承认在李希侃面前承认李希侃是他初恋这种在男孩子眼中看上去有点丢脸的事，但是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就完全不能掩盖他初丁的身份。
很多个日夜漫无边际的聊天和小心翼翼的试探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大的表达爱意的方式，而他甚至为李希侃争取到一个假期的实习机会。李希侃高高兴兴地谢他，画风一转问下午要不要到学校附近一起吃个饭，得到毕雯珺肯定的答复以后微笑起来。
他坐在社团空无一人的活动室里，旁边堆着一堆乱七八糟拉来的赞助，毕雯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李希侃坐在箱子上笑眯眯看他。
几个女同学要过来帮忙搬箱被李希侃假作嫌弃地赶开，得到这里人手足够的回复之后就带点歉意又带点高兴地回了寝室。李希侃他们忙到快下午五点，中间又插一个帮忙的毕雯珺，终于搞完大手一挥放男生社员们去吃饭。
毕雯珺看大学生们打打闹闹地出门，不多时活动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他转头看李希侃。
李希侃弯着眼睛笑起来，一只手勾住他脸颊附赠一个轻飘飘的吻作谢礼，非常熟练也非常深情地，黑眼睛湿润有光。
他按着他后颈加深这个薄薄的吻，李希侃的脸过于精致秀窄，简直像是只可以被他握在手心的陶瓷娃娃。像是纵容他这样的放肆似的，李希侃微微张开口，由他试探地触碰自己的唇齿。
这个漫长的亲吻结束之后李希侃戏谑地问他你是不是第一次接吻。
毕雯珺被他梗住，过了会儿李希侃给他面子，轻描淡写说还行，还算有天份。
谁让我的天涯生涯极苦闷，开过天堂幻彩的大门。
他的狐狸经受过他不知道的爱情，然后饱满地长成他喜欢的样子，把他的生活涂上一点色彩，于是每个垂眼时的疲倦也足够吸引人。
李希侃觉得他很好笑，于是又问：“哥哥你到底是不是在追我。”
毕雯珺看着他眼睛，说是啊，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李希侃就转了一下手指，他说：“好啊，那我答应你了。”
很多人喜欢过他，他也喜欢过很多人，因为脸因为性格因为荷尔蒙，到最后都离开，因为厌倦这张脸因为性格不合因为荷尔蒙不再发挥作用。
李希侃不是什么纯情长大的小男生，却面对毕雯珺的时候意外温柔。大概因为毕雯珺是第一个会在打伞时把伞向右倾斜十五度的人，聊天时真的说晚安以后就不会再发任何文字，好像真的盼着他去休息。
母胎solo的好看男生多珍贵，李希侃朋友边听他讲述这个人边发表一些评论，他真的一看就没有谈过恋爱。李希侃有一些厌烦这样的言论。
毕雯珺就是毕雯珺。
一瞬间的心动是双向的，毕雯珺在元宵节的时候约他去看灯，拥挤人潮里走散，他有点慌乱地回头，看见毕雯珺就在他身后，隔着一家三口对他伸出手，说你抓牢我。
灼灼眼神让花灯也黯然。
他蓦然想起过年陪奶奶听戏，戏匣子里吱吱呀呀地放一段程派《锁麟囊》，迟老板吊着嗓子婉转地唱出一段词，现在想起来如闻惊雷。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他确定他喜欢毕雯珺。
让我抓紧你。李希侃对着窗外的雨，握紧了毕雯珺的手心，默念出这最诚心的祈愿。
我非常喜欢你。
